那双眼神
李济华
窗外,绵绵的小雨如泣如诉,嗖嗖的寒风如哭如嚎。凝望着朦胧的夜色,眼前浮现出那一双熟悉的眼神,我的思绪也飘进了风雨之中……
艳阳高照,与友漫步在繁华的中山大道。左边中山公园,林木苍翠;右边武汉广场,危楼高耸。道路两边,笔挺的西装,飘逸的长发
,锃亮的老人头,精致的高跟鞋,都从这里走过。突然,我的眼前冒出一个小萝卜头来,八九岁左右,黑瘦的小手,全身上下一字形容足矣:脏!像是从炭窑里出来的。他低着头,垂着眼皮,眼帘中透露出一丝胆怯,小手无力的抖动着,嘴里嘟囔着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这明摆着是要钱嘛。看那可怜样儿,我已不由得想起了口袋里的钱,但未等我掏出来,见多识广的朋友马上阻止我:“别给,你给不完的。”边说边拉我走。其实我口袋里也只有几块“大洋”,多给一点恐怕我也要加入他们的行列了。遂从友言,但未走几步,猛觉后脚象生了根似的,扭头一看,原来是那小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上我并屈膝于地抱住了我的脚,他抬头仰望着我,无语的哀求着。我不敢仔细地看那充满凄楚与辛酸的,让人哀怜的眼神。我知道它会刺痛我那脆弱的心。算了吧,几毛钱,就算是被骗了也罢。我拿出钱方才消了灾。然而一波才平,一波又起。果然如友人所说,前面还有几个小黑点在追逐着一个个善男信女,人们却像见到瘟神似的避犹不及,有的被抱住脚因脱不了身而大骂甚至乱打乱踢。我们赶忙掉头,可是后面也有,于是跑到街对面,打起了游击战,与他们捉起迷藏来,但还是敌不过四面包抄,最终落网。我摸索半天,总算找到几个硬币,用它才扶起了小孩的双膝,但麻烦还是没完,又有一个小孩过来了,我这回愤怒了,大声吼道:没钱!其实我内心清楚我不是生小孩的气,这些小孩已经够可怜了,我还能斥责他们吗?我是悲悯这些孩子流浪入街头过这样的生活;我是伤心自已
没有能力帮助他们;我是愤慨为什么没有人管管这些孩子们!他们还只是几岁的孩子呀!同是祖国的花朵,而他们的同龄人却坐在宽敞的教室,可吃美食,可逛公园。而这些孩子却饮寒露,尝饥渴,遭毒打,受凌辱。鲁迅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上中写了一位知识女性的堕落过程。当她沦为乞丐时,鲁迅先生便说这世界上的人又少了一个,而这些孩子呢?此情此景,鲁迅先生又会怎么说?我想,他可哀其不幸,却不能怒其不争——他们毕竟还只是懵懂孩童呀。他们还不懂得什么是人格尊严时就已经失去了人格尊严;他们还没懂得关爱却已饱受辱骂欺凌;他们还没有学会怎样生存时便已别无选择的地这样地生存着。试想这样的孩子今后的日子会是怎样?我不敢想象,也许他们会有未来,但那会是怎样一个未来?也许他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未来的他们会摆脱童年的阴霾吗?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有未来……
亲爱的孩子们,你们能原谅我的残忍吗?你们肯接受我深深的忏悔吗?你们能接受我诚挚的祝福吗?孩子们,风雨中走好!
夜正浓,寒意更浓,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你们此刻又在哪里?是在分享收获的喜悦?还是在舔拭身心的创伤?还是在继续行乞?还是蜷缩在屋檐下,还是在饱受毒打……
夜朦胧,雨朦胧,泪眼朦胧。我辗转反侧,窗外是雨水的嘀嗒声,寒风的呼啸声,眼里是那孩子凄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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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3月27日《楚天都市报》刊载了一篇题为《关注都市流浪儿》的报道,内容是一个“混混”教唆几个未成年的街头流浪儿犯罪,而其中最大的不满18岁,最小的不到12岁。这些孩子以前并无劣迹,但因年纪太小,是非观念不强,易受骗,自控能力又差,再又迫于生存压力,从而走上歧途,而我文中的小孩年纪更小,他们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局呢?
(原载《风采》第7期
200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