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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律在希望的田野上（3）》

——百万奖金是怎样发的 

 2000年11月29日星期三

 嘉宾（中国法学会理事 全国人大法工委行政法室副主任）陈斯喜

　　主持人（肖晓琳）：您好，观众朋友，很高兴每天的这个时候和您相见在《今日说法》，在我们昨天的节目里我们看到，湖北农民严德勤为了自己几十亩的桃园而奋争了4年。可是在实际生活中，当代农民的眼光并不仅仅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我们今天的主人公叫薛德林，他是辽宁兴城农民，一生本分老实，可是在他70岁那年，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并不仅仅是种地。

 　　两年前，辽宁省兴城市东一村先后有800多位村民到过薛德林老汉的家里，而他们跟薛老汉商量的也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联名状告村委会的6名村干部。

 　　薛德林：“人家（村干部）说整哪儿就整哪儿，说咋整就咋整，老百姓有点儿太气愤了。”

 　　薛德林老汉在东一村这块土地上已经生活了整整70个年头，因为早年曾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70年代初又担任过村生产队队长，有着40多年党龄的薛老汉，在村里一向威望较高，有什么事村民们总爱找薛老汉拿个主意。这一次他们商量要告的6名村干部，是东一村村领导班子的全部成员：

 　　王永才，村党支部书记。

 　　王孝余，村委会副主任。

 　　王素琪，村文书兼会计。

 　　李秀华，村妇联主任。

 　　鲍岩，村团支部书记。

 　　还有一位村委会主任王国勤。

 　　他们一直称有重病，从不面对摄像机镜头。这6个人是由东一村全体村民推选出来并集体在村委会连任了达20年之久，那么如今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薛老汉和村民们想要联名状告他们呢？

 　　薛德林：“老百姓那个时候一个是胆儿虚，还不懂法，这会儿老百姓才觉悟过来。”

 　　东一村是辽宁省兴城市这座古城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全村1000多口人，靠的就是种地为生。从1985年开始，经主管部门批准，东一村相继有600多亩土地被各级地方政府陆续征用，但是村民们却从未得到过任何的补偿款。

 　　村民：“土地没有了，老百姓钱没有。”

 　　村民们没有得到过一分钱，村里又没有建立过什么企业造福村民，可是与此同时村民们发现，6位村干部的住宅却在年年翻新，生活条件也渐渐与其他村民拉开了距离。靠种地为生的东一村，每年也就1000多元的人均收入，那么村干部家的生活条件又是怎么改善的呢？到1998年年初，村民们终于产生了怀疑，600亩的土地征用补偿款究竟是多少？又用到哪里去了呢？直到这时，薛老汉和村民们才头一次意识到，村里的财政情况还从来没有向村民们公开过呢。

 　　薛德林：“东一村打（70年代末）生产队解体到现在，一次现金账都没公布过。”

 　　村民们曾要求村干部公布征地补偿款的数目和去向，但遭到了拒绝。

 　　薛德林：“人家（村干部）要咋的就咋的，人家一蝎唬我们就回来，不用笑，的确是这个道理。”

 　　薛老汉和村民们渐渐明白了过来，这样的问题从村干部那里恐怕是得不到答案了，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所能想得到的惟一的一个办法就是向上级反映情况了。1998年年底，薛老汉和村里800多名村民联名向兴城市政府反映东一村的财政问题，司法机关迅速立案侦查。经查明，从1985年到1997年，东一村前后共获得征地补偿款1000万元，而从1987年开始的10年间，6位村干部却用这笔钱中的一部分以各种名目为自己悄悄发放了152万元的奖金。自从被司法机关立案侦查后，6名村干部突然集体生了病，记者赶到东一村时，全体村干部都称病，不肯露面。最后，还是村党支部书记王永才不得不带病出面，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村党支部书记王永才：“没有一笔（奖金）是我擅自给大伙儿开奖金，都是发一回奖金，必须有上级领导的批条、批示。”

 　　每一笔奖金的发放都有上级批条，这一点的确是事实，但是在奖金的发放额度上，村干部们却向来采用的是灵活处理的方式。例如，1993年城东街道办事处批示，向东一村领导班子发放1992年工业奖54000元，而6名村干部却为自己实发奖金122300元，超发数额达7万元；1995年城东经委批示，发放工业奖共计61500元，而6名村干部则为自己实发奖金118500元，超发近6万元；1997年城东街道办事处批示，奖励东一村领导班子环卫整治工作奖共1500元，而6名村干部则每人实得1500元，共计9000元。10年来，6名村干部就是以这种灵活运用上级批示的办法，总共为自己超发奖金总额达60多万元。而10年来发生的这一切，东一村的村民们却并不知情。

 　　薛德林“也没和老百姓商量，支部会啊，村委会啊，根本就没有这个节目。”

 　　超发奖金60万（元），村干部们在账目上连遮掩一下的手脚都没有做，因为反正是上级部门没人过问，村民们又从不知情。6名村干部愈发放开了手脚，奖金也一年比一年发放得多，从最初的每年几万元到1994年的14万元，再到1995年的19万元，到1996年时，6位村干部为自己发放的奖金数额已经达到了25万元。

 　　王永才：“我把青春都献给了这些老百姓，献给这个村了，我20年来超发6万块钱，我多吗？”

 　　村民：“他（王永才）有功？他有什么功？带着哪个老百姓致富了？给哪个老百姓安置生活了？这些都没有。”

 　　看来村民们对村干部早有不满，那么6名村干部又怎么会在东一村集体连任了达20年之久呢？这6名村委会成员，70年代末由村民推举并经上级任命担任村领导班子的工作后，在当政初期，也确实为东一村的建设出过不少力。

 　　村民：“有贡献哪，这条路是村里给铺的，这是贡献哪，这条路是村里拿钱铺的，建学校还拿了笔钱吧。”

 　　也许是村干部们早期的这些政绩让村民们感到了满意，东一村的村民们渐渐习惯于不再过问村领导班子的工作情况了。

 　　村民：“也没有人管官，官啥样老百姓也不知道，都只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也没人管当官的事了。”

 　　村民：“这样一来，久而久之的吧，就把他们（村干部）惯成了，用老百姓的话说，惯成了，因为老百姓也不管他们（村干部）了。”

 　　这一年是1987年，《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在全国范围内开始颁布试行，就在全国各地不少农村如火如茶地开展基层民主选举的时候，薛老汉所在的东一村却显得有些冷清。虽然村领导班子也开始实行，由村民投票选举，但东一村的村民们对自己手中的那张选票却并没有看得有多么重。

 　　村民：“投票选是投票选，投票选的话，都是他们（村干部）的亲属抱着票箱挨家挨户走，画框框呀，他们在那儿瞅着，老百姓不都破不开面子吗，有的时候啊，不得已而为之都是写他们。”

 　　薛德林：“我们老百姓不懂，因为啥，我们一个文盲，我们常年在劳动，不懂法。”

 　　薛老汉和东一村的村民们并不知道，就是从这一年开始，6位村干部已经在悄悄地为自己发放各种名目的奖金了，而村民们却在10年后的今天才头一次知道这个事实。2000年7月，兴城市人民法院经审理认定，王永才等6名村干部已构成职务侵占罪，村党支部书记王永才又因在任期间挪用公款3万元，构成挪用资金罪，两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村委会主任王国勤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其余4位村干部因系从犯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2年。6村官不服，提出上诉。2000年10月，葫芦岛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维持原判。有关部门同时向村民们表示，将继续追查10年间1000万元土地征用补偿款其余部分的具体去向。告赢了村干部的东一村村民们心里并不感到轻松，他们又要面对新的村领导班子的产生了，这一回 ，他们将如何行使自己的选举权和监督权呢？

 　　主持人：今天来到我们演播室的是中国法学会理事、全国人大法工委行政法室的副主任陈斯喜。陈主任，在我们今天的案件当中，我们看到东一村的原村干部们因为职务侵占已经受到了法律的惩处。不过就这起案子我们回溯十几年前薛老汉他们选这一届村干部的时候，态度是非常消极被动的。我们看到采访当中说，当时这些人（村干部）的家属们拿着投票箱让村民们投他一票。

 　　陈斯喜：选举权是宪法赋予公民的一种重要的神圣的政治权利，公民首先要珍惜这个权利，再一个就是这个选举权是公民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投票，任何人都不能对他采取胁迫或其它的施加压力，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去进行投票。

 　　主持人：可是我们看到薛老汉他们因为对法律比较陌生，所以从选举开始就步步妥协。当这些村民们要求村干部们把账目公开的时候，遭到了干部们的拒绝，那么这些村民们就无可奈何了吗？

 　　陈斯喜：《村委会组织法》对哪些项目应该公开有了明确的规定，特别是对村的财务，可以说所有的财务的收入支出都应当公开。那么如果村委会没有按照《村委会组织法》的规定公开这个村的财务，村民可以向县政府、乡政府去反映。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村委会还是拒绝公开，那么村民还有一个手段，就是可以提出罢免案，罢免这个村委会干部重新选举，重新选举他们信得过的村干部。

 　　主持人：在这起案件里我们看到，由于薛老汉他对自己政治、民主权利这种觉醒，最后要求村干部公开账目，公开村里的这些土地征用款的去向等等，那么这起案件给我们当代的农民们有一些什么样的启示？

 　　陈斯喜：现在我们国家正在推进民主法制建设，已经制定了一系列的法律来保障农民的自身的权利。

 　　主持人：也就是说法律你要学着去用它。

 　　陈斯喜：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但另一方面，从我们政府这个角度来讲，就是确实要加强普法力度，要真正地把法律送到老百姓心里去。

 　　主持人：如今原村委会的成员已经受到了法律的惩处，近千万元的土地征用款的去向也正在调查当中，这一切对于东一村来说，教训是非常深刻的。但是也正因为这一切使薛老汉和他的乡亲们明白了正确行使民主权利的重要性。从今以后他们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政治民主的领域，我们相信真正经过了民主选举的东一村的未来一定会是非常美好的。观众朋友，感谢您收看本期《今日说法》，也感谢陈主任今天来到我们演播室。明天同一时间欢迎继续收看《法律在希望的田野上》系列节目，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