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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子怎么死了

 2000年10月20日 星期五

 嘉宾 国家环保局行政复议与处罚处处长 别涛

　　主持人（张绍刚）：各位好，这里是《今日说法》，欢迎您进入我们今天的节目。别处长，对于很多农民为来说，尤其是没有出去打工的农民，主要的经济收入大概有两个：一个是种田，另外一个是一些简单的家庭养殖。如果在这两方面要是出了点儿差错，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就意味着比较大的，也是非常直接的经济损失。而前不久我们的记者在采访的过程中，真的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事情，先来看一下记者的调查。

 　　人们常说：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生活在怀河岸边的，北京市怀柔县庙城镇小杜两河村的乡亲们，就把养鸭子、卖鸭蛋，当成了谋生致富的主要手段，杜少余老汉就是其中的一个。1999年9月3日，杜老汉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把关了一夜的700只鸭子，轰到了家门口的怀河河套里。到了晚上，这些原来活蹦乱跳的鸭子，竟然连岸都爬不上来了。

 　　养鸭户杜少余：“要往家轰的时候，就全走不了了，它的翅膀全扎在下头，腿不会走道。走不了就往家拎，拎回家它不吃食，它不就死了。”

 　　对杜老汉来说，他一年的柴米油盐、吃穿用住就全指望这些鸭子了。

 　　杜少余：“4月份进的，到了9月就开始下蛋了。刚开始下蛋就遇到这事儿，就全死了。我没别的，鸭子就是我的本儿，就是我的家业。”

 　　就在杜老汉为鸭子的突然死亡而难过的时候，村里又传来了另外6户，养鸭户的3000多只鸭子，也同时死亡的消息。

 　　杜少余：“咋不心疼？饭都吃不下去。就是没处找，没地方。”

 　　眼看着一年的收入打了水漂，养鸭户们心急如焚，大家开始四处查找鸭子死亡的原因。

 　　杜少余：“一溜七家的鸭子全死了，我们就得找呀。哪儿那么巧？你说料的毛病，哪儿那么巧？也不是大伙使的一家的料。”

 　　难道是这些鸭子都染上了传染病？杜老汉和另外3户养鸭户，将自家死亡的鸭子送到了镇上的畜牧兽医站做检查。

 　　怀柔县庙城镇畜牧兽医站兽医闫孝东：“从外表看肌肉震颤、颤栗不稳，有拉稀现象。内部解剖看肠胃黏膜脱落，心内外膜出血，气囊有干酪附着物，我的初步诊断是中毒。”

 　　既然鸭子是中毒而死的，那么毒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乡亲们想到了天天放养鸭子的怀河。

 　　村民：“先头这河套水清亮着呢，好着呢。真实我们的好泉水，底下有石子，啥样的石子都看的见，现在这里头啥的瞅不见了。”

 　　村民：“这儿坝这儿原来是河套，我们净喝水，喝水洗澡都可以，现在趟都不敢趟。什么东西在这里也长不了，也活不了，别说鸭子了。”

 　　在乡亲们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了怀河岸边。阵阵臭味扑鼻而来，乡亲们都认为是变脏变臭的河水毒死了杜老汉他们的鸭子。于是大家请来了怀柔县环保局的同志。

 　　杜少余：“他们7号来的，那个局长姓袁，袁局长来的。那里有一道小桥，洋灰板搭的，他站到桥上一瞅，说你们的鸭子别撒了，这水可不行了。”

 　　随后，怀柔县环境监测站的同志，对河水的水质进行了检测。

 　　怀柔县环境监测站站长李山林：“现场进行的是试纸法的酸碱度检测，当时检测结果报告里有PH值等于9.2。”

 　　一般说来， PH值在6.5-7之间的液体呈中性，PH值超过7就为碱性，并且具有腐蚀作用。PH值越高，碱性就越强，腐蚀作用也就越大。拿到县环境监测站的《水质分析报告》，杜老汉感到纳闷，自己放了12年鸭子的河水，怎么突然就碱性超标了呢？在环保局同志的提醒下，大家想到了河对岸的高两河养殖厂，养殖厂的排污口正对着怀河河套。每隔3、5天就有大量的污水，通过排污口流入河里。杜老汉的鸭子就放养在排污口下游的河套里。

 　　杜少余：“这水还流着呢，这是他们夜里放的没放净。每天夜里都放，他一放，这附近都闻着味儿了，臭着呢。”

 　　村民：“这河套水糊糊的，跟面包似的，到了中午还起泡。怀河水流出来以后，流到他那儿一放猪粪，就不叫怀河了，这叫臭河，家家臭。”

 　　记者通过调查得知，高两河养殖厂建于1994年，现有生猪存栏数达到3000多头，每天都会积累下大量的粪便和冲刷猪舍的污水。这些粪便和污水，没有经过任何净化处理，就直接排到了围墙外的怀河里。环保局的同志告诉记者，这种可以造成河水有机污染的排污行为，是不允许的。

 　　怀柔县高两河养殖厂厂长李岩年：“这样往河里排，是不符合环保要求，确实是这样。但当时解决不了，建厂时没有往那方面考虑，这几年咱们也想应该改进这办法，但现在来讲没有这个钱。”

 　　那么，养殖厂排放的污水里，怎么会含有碱性物质呢？怀柔县环境监测站的负责人，做了如下解释。

 　　工作人员：“主要就是在给猪舍消毒的过程当中，使用了火碱。然后随着猪舍的清理，这些火碱溶于外排的污水和固体废弃物当中，排放到环境当中去了。”

 　　据了解，火碱是氢氧化钠的俗称，也叫苛性钠，是一种可以溶于水，并且具有强烈腐蚀作用的物质。火碱的腐蚀性质，使得它具有杀菌消毒的作用，但如果人或动物不小心喝了这种溶液，就会烧坏肠胃，严重的会导致死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污染防治法》，及其《实施细则》的有关规定：禁止向水体排放油类、酸液、碱液或剧毒废液。有了畜牧兽医站和环境监测站的检查结果，杜老汉就将养殖厂告上了法庭，认为是养殖场排放的污水，直接导致了鸭子的死亡，要求赔偿经济损失23450元。但是，养殖厂一方却认为，杜老汉的诉讼请求是不合理的。

 　　怀柔县高两河养殖厂厂长李岩年：“这条河的污染挺严重，从上游到这里，怀柔县的污水都往这里排。因为这事，鸭子怎么致死的？缺乏考证，是缺乏科学性的。”

 　　根据李厂长的说法，鸭子的死亡与养殖厂的排污没有关系。但是实际情况又是怎样的呢？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以养殖厂排污口为界，排污口上方的河水清澈透明，在这里放养的数百只鸭子，玩耍嬉戏安然无恙。而杜老汉他们放养鸭子的河段，则位于排污口的下方，那里的河水又脏又臭，已经看不到了鸭子的身影。为此，记者采访了一位养鸭户。

 　　上游河段养鸭户：“去年鸭子都在这边，都在猪厂的下游，500只就剩了几十只。今年挖河占地方，我给挪到这儿了，现在撒开有点泉眼水，就没事了，不死了。”

 　　受理此案的怀柔法院庙城法庭，经过半年多的审理，于2000年7月31日作出判决：认为被告高两河养殖厂，定期向怀河排放污染，导致原告的鸭子死亡。而被告又拿不出证据，证明来鸭子死亡与自己排放的污水无关，根据环保诉讼中运用的举证责任倒置的原则，判定被告对原告鸭子的死亡负有责任，应赔偿原告经济损失1万3千元。赢了官司的杜老汉，还没有拿到法院判给他的钱，就很快被告知，高两河养殖厂上诉了。

 　　怀柔县高两河养殖厂承包人高兴林：“他也没有证据说是我这儿造成的，这儿已经排了5年了，谁也没找过。”

 　　如今，河水脏了，鸭子死了，鸭棚也结满了蜘蛛网，没有了经济收入的杜老汉，只有继续无奈的等待，等待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主持人：别处长，您看到了，刚才法院在判决当中，是运用了举证责任倒置的原则，判定杜老汉赢了这个官司，而且应该获得13000块钱的赔偿。举证责任倒置，在今天这个案子里面，我们应该怎么样来理解？

 　　别涛：一般的诉讼规则里面规定，当事人受到损害之后，在请求赔偿的纠纷过程中，谁主张谁负责举证。在这里，老百姓或受害人只要负责举出受到损害事实就可以了，然后主要的举证责任，就转移到了企业这一方面。只有企业的老板、经理、管理人员，最熟悉自己本企业的生产工艺过程、所使用的原材料、生产经营过程中所排放的副产品，所以由他来举证，来证明：我排放了没有？是排放得多还是少？是不是我排放的？只有他来负责举证，来承担这个责任，我认为这是最合理的。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农民也好，城市的居民也好，一个居民个人或自然人，与一个作为一个法人的企事单位来对比，他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说，都处于一个弱者的地位。所以就是为了保护处在弱者地位上的受害人，减轻受害人个人的举证责任，同时把主要责任转移到或倒置到企事业单位让它承担，工厂企业如果你的举证能够成立，你就可以不承担责任。这前提是你要么说，这个责任是第三者造成的，不是你，或者说是受害人自身的过错造成的，还有一种情况可能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因素所造成的，不可抗力所造成的，如果这三种情况，你都不能举证成立，那就只有你承担责任。

 　　主持人：今天说到的这种污染是水污染，除了水污染还有其它的很多污染，比方说噪声污染、大气污染、光污染，一旦出现了这种污染，我们国家现在的环境保护方面的法律法规，是怎么样来规定因为环境污染所造成侵害赔偿的？

 　　别涛：主要的基本法有《环境保护法》、《水污染防治法》、《大气污染防治法》、《噪声污染防治法》，还有《固体法》、《海洋法》，大概有6部基本的环境保护法律。一般的程序就是排污的单位和受害的公民和个人之间，可以直接的协商。第二种程序，就是双方请求行政机关，行政主管部门一般是环保部门，来做行政的调解处理，责成双方当事人通过和解，达成调解的协议，这是第二种行政调解。第三就是诉讼，如果是对行政机关的调解处理决定仍然不服的，可以申请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人民法院作最终的裁决。这个案子法院已经判决，是赔偿了1万多块钱，这是民事的赔偿责任，赔钱是一次性的。这种污染危害不能是长期处于连续的状态，还得要求它排除危害，除民事责任之外还有行政的责任，我怀疑它的选址布局，可能没有经过环境评价，否则不会容许它污染物的排放，主要去向直接进到河里面。建议地方的环保部门，也可以在调查之后，作出必要的行政处理。如果是造成重大损害损失的，可能还要依法承担刑事责任。我们1997年全国人民代表人会修改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之后，专门补充规定了，关于环境污染犯罪的处罚的条款，最高处到7年以下有期徒刑。从1998年到2000年两年的时间，全国已经有10多起因为环境污染犯罪，被判刑的案例，已经是作出了一审判决。

 　　主持人：其实以前提到环境，提到环境污染，提到环境治理、环境保护，很多人都觉得这好像是国家的事儿，和自己关系不大。但是当我们今天看到了，杜老汉这个案子之后，我们才由衷地感觉到，环境其实跟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如果我们希望能够幸福地生活，那么就希望每个人都去珍惜自己的环境，同时也提醒所有的生产企业，一定要严格遵循法律规章里面，所提到的有关环保的条例和条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保护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感谢观众收看我们今天的节目，也感谢您参与我们今天的现场讨论，明天同一时间，《今日说法》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