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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偷之后 

 2000年10月3日星期二

嘉宾 北京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佟强

　　主持人(张绍刚):各位好,这里是《今日说法》，欢迎您进入我们今天的节目。佟教授，现在很多服务行业都提出自己的标语，总的来说这些标语都能概括成这么一个意思——就是以客户满意为标准。那么您要听到这么一个口号，是不是也觉得这家公司还不错。

 　　佟强：对。我觉得应该对它比较信任。

 　　主持人：但是我们古代有句俗话，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有一天，一个陌生的服务人员到您家，您还是要多加小心。我们今天给您介绍的这个案例，就是客户和清洁公司之间发生的官司，先来看一下记者带来的相关报道。

 　　在北京昌平区西湖新村这套房子里，何荣凯夫妇以及何先生的岳父母已经住了一年多了。今天3月的一天，何先生想到打电话请清洁公司把房间彻底打扫一番，谁知结果却让他十分懊恼。

 　　何先生：“我们本来是好意，怕两位老人太辛苦，累着了。但是没想到这个事情，唉……”

 　　事情还要从何先生打电话后，第二天清早8点半，3名清洁工人到家时说起。

 　　何先生：“因为我们要上班，所以把需要打扫的地方跟他们介绍了一下。他们干起来以后，我们就走了。”

 　　记者：“当时家里还有什么人？”

 　　何先生：“当时家里就剩岳母一个人，我岳父早晨出去煅炼身体。”

 　　3名工人分别打扫3个房间，老太太一个人跑前跑后照料着，正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岳母：“有一个人在这里擦窗户，我说这是我女儿的房间，你要给我擦干净。隔壁这个人，他就在这边擦，隔壁擦着，我就出去了。出去了他就捂着肚子，他就说：唉哟，我肚子疼得很呀，他说我不行呀，他就走了，他说他去看病。”

 　　家里还有两名工人需要照料，老太太也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十几分钟后，很早就去晨练的何先生的岳父回来了。

 　　岳父：“我这一进门，我一看他这打扫卫生的桶在这里，我想：哎呀，今天弄啥呢在这里？走进来一看，看清是打扫卫生的。我两步走到这个屋，一看，我这个箱子我这一看，东西扑腾完了。坏了，我说我的钱丢了，我就赶快急急忙忙走进去把民工抓住。就在过道抓住民工，就在过道里面，我在门口我伸手把民工赶快抓住，我说我丢了4万块钱。”

 　　听说失窃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去看病的工人，因为正是他打扫的丢钱的房间。

 　　岳父：“这个钱呀就在这底下，就是说他一搬动，他一扭，我的钱整个就出来了，就露到外头，就露出来了，就看到了。”

 　　记者：“当时你的钱是什么样的？”

 　　岳父：“一堆一堆的，一万一万，连纸条都没有折过。”

 　　很快派出所民警、清洁公司负责人与何先生得知情况后，都相继赶来。对于当时的情况，记者来到派出所进行了了解。民警告诉记者，他们现场对其余两名工人进行审查并录了口供，走掉的清洁工人叫李小飞，21岁，四川省渠县汇东乡人。事发当天，公司曾派人到火车站、汽车站等处追堵，可直到深夜也毫无结果。而民警则一直利用各种手段多方查找，但暂无消息。

 　　岳父：“我女儿叫我回去盖房，这弄得都没办法了，我也没回去。”

 　　4万元钱对于何先生一家，可不是个小数目。钱丢了，家里人也相互埋怨起来。

 　　岳母：“回来老头子吵得多厉害，说我没有看好家。”

 　　何先生：“那天晚上，我们回来得比较晚，所以没有来得及跟父母讲。”

 　　原来岳父母事先并不知道清洁工人要来，而岳父也没有把藏钱的事告诉家里任何人。

 　　岳父：“连我女儿我都没有告诉她，老婆我都没告诉她。”

 　　记者：“为什么不告诉？”

 　　岳父：“就放在抽屉柜子下，多保险呀。”

 　　一家人怎么也想不通，难道自己要白白承受这样的损失吗？他们觉得清洁公司该为此事负责。

 　　岳父：“公司应该负责任嘛，我请你公司的人嘛。”

 　　那么清洁公司对于此事是什么态度呢？记者找到了这家公司。

 　　清洁公司负责人：“我们觉得应该他个人来负全部责任，你小偷小摸了，公司凭什么给你负责呀？”

 　　何先生：“比如说1年抓不到 10年抓不到，或者说永远抓不到，那么我们这个钱的话，就永远也拿不回来。”

 　　清洁公司负责人：“我们就说等着，只能是等着。”

 　　一个说该公司负责，一个说该员工个人负责，那么双方此前有没有签过什么协议吗？

 　　清洁公司负责人：“没有签协议，你再打两天的合同什么的，拿过去再签一下，我们也嫌麻烦。就是说，怎么说呢。”

 　　记者：“事前你们有没有提醒过客户，要把贵重物品要放好呢？”

 　　清洁公司负责人：“不是。这个问题是这样，因为做全套保洁呢，通常一般就是新装修的房子，家里就没有什么东西。”

 　　记者：“所以就没提醒？”

 　　清洁公司负责人：“是。”

 　　看来公司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照自己的规范程序服务。记者特意翻看了公司以前为其他大客户服务时签的协议，其中并没有明确提到，丢失物品该如何处理？也许公司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清洁公司负责人：“我们出门的时候，我们把兜都要翻开的，我们工人出来，我们拿的东西，要一件一件当客户的面搁在我们的口袋里。”

 　　记者发现，公司在员工守则中也规定，工作中员工如确有事需要外出，要取得领班人员同意，领班人员需检查该员工没有私拿客户物品，方可同意其外出。那么李小飞在离开何家时，是怎么做的呢？

 　　记者：“就这样捂着肚子？”

 　　岳母：“他一直就捂着肚子，他走到这里，他就出去了。人家给他把门开开，他就捂着出去了。”

 　　很显然李小飞和其他工人，都没有严格遵守有关规章制度。对此，何先生认为公司也该对员工的违章行为负责。

 　　何先生：“保洁公司的工人他们每做的一件事情，每说的一句话的话，都应该是代表公司的。”

 　　一提起李小飞，公司负责人也叫苦不迭。负责人告诉记者，李小飞还不是公司的正式员工，因为他刚来公司两天，尚处于磨合期。那么公司在派出1名员工工作之前，应该让他具备哪些条件呢？为此记者采访了北京市劳动局的有关人士。

 　　北京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就业管理处副处长冯永启：“首先第一个来讲，取得公安部门核发的暂住证；第二个来讲就是劳动部门颁发的就业证，然后你本人的身份证，还有你的有关的学历证明、健康证等等的。”

 　　李小飞只有一张身份证，而公司却给予了充分的信任，结果他第一次为客户服务就出现了这样的事。何先生认为，这苦果只该由公司自己来尝。

 　　何先生：“是由他们带来这种结果的，所以我认为，他们应该负责赔偿我们这个经济上的损失。”

 　　在记者采访中，公司负责人始终坚持这是刑事案件，应该追究嫌疑人的责任。但是最后他们还是表示，就算是公司有点责任，也得等到公安机关抓到小偷认定后再说。

 　　清洁公司负责人：“第一，钱是不是李小飞偷的；第二，丢了多少钱，这个都得由司法机关来认定。”

 　　记者：“如果他们说不相信你，确实丢了4万块钱？”

 　　岳父：“这我60多岁的人了，我还能说瞎话吗。”

 　　何先生：“我认为这个损失应该先赔偿我们，等将来抓到小偷以后，我们可以多退少补。”

 　　清洁公司负责人：“我们认为不合理。”

 　　究竟是该首先赔偿？还是该等案件结束、小偷抓到后？对此双方争执不下。而与同时人们在关注的别外一个问题是，这个李小飞是从哪里来的？又到哪里去了呢？

 　　清洁公司负责人：“职介所给我们推荐来的。”

 　　记者找到了当初介绍李小飞的，北京市职业介绍服务中心海淀分中心，想查找李小飞的就业资料。

 　　北京市职业介绍服务中心海淀分中心员工：“资料一般都保存最近3个月。”

 　　记者：“就是说3月份以前的已经撤掉了？”

 　　中心员工：“可能，已经太早了。”

 　　记者：“给他推荐工作的时候，他应该具备什么样的证件呢？”

 　　中心员工：“一般他填表，首先至少提供身份证号码，还有一个这个联系电话，否则我们无法跟他取得联系，至少这两项是应该符合的。”

 　　记者：“据说海淀分中心没有这个介绍外地人的职能，这个你觉得是怎么解释呢？”

 　　中心员工：“哟，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据记者了解，在北京市只有市外来劳动力服务中心，才有资格介绍外来人员。而海淀分中心推荐李小飞，已经超出了正常服务范围。那么他们推荐的这个人，人品又怎么样呢？派出所民警给了记者四川省渠县汇东乡派出所的电话，说可以找他们了解情况。

 　　四川省渠县汇东乡派出所所长王光荣：“李小飞，1979年4月23日生。在家期间表现不太好，经常小偷小摸，在外打工，具体地址不详。”

 　　目前，派出所民警正在寻找此案的嫌疑人李小飞，如有知情者请与平西府派出所联系，电话81784380，或与《今日说法》栏目组联系，电话68527012。而何先生已将清洁公司告到了法院，法院将于不日开庭。

 　　主持人：佟教授，这个何先生没有和清洁公司签任何的合同，而且公司的条文里面也没有写道，如果客户的钱丢了、物品丢了该怎么办？那么您觉得这个公司，要不要承担责任？

 　　佟强：他们虽然没有签订一个书面的合同，但是实际上他们双方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个口头的合同关系，我们法律上把他叫作服务合同关系。如果这个工作人员在工作当中，他由于自己的道德品质的问题，或者是违法犯罪的问题，给住户带来了一种损害的话，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我们认为，这是一个法人的行为，应该由清洁公司来给予赔偿。

 　　主持人：您刚才也听到了，清洁公司一直在强调，我们公司有很多的规章制度，都在墙上贴着呢，都发到员工手里了。然后李小飞，你是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

 　　佟强：我是作为一个客户，我不可能对你公司派来的任何一个职员，考察他的身份。这些义务应该是在公司，你在派来什么样的人，来提供这种服务的时候，那么你对他的人品，你是应该负有责任的。也就是说，实际上清洁公司在这样一个合同的履行过程当中，他有自己的过错。

 　　主持人：其实就是客户，我不是在和李小飞一个发生关系。至于李小飞遵守公司章程，不遵守公司章程，那是你们公司内部的事，是这样的。现在双方的焦点是在这个地方。何先生家里，就说你先赔，要不10年、20年抓不着人怎么办？然后清洁公司呢，是说等抓着人再说，那您觉得……”

 　　佟强：我觉得这个主要是在一个举证责任的问题，也就是说原告一方，你应该举证对方确确实实偷了这4万块钱。

 　　主持人：或者说你们家确实损失了4万块钱。如果何先生一家能拿出来非常准确的证据，说自己家的损失就是4万元，法庭是不是也可以在审理过程中要求先赔？

 　　佟强：可以。这个证据被法庭所接受的时候，那么清洁公司赔偿就是理所当然的（要赔）。

 　　主持人：那么因为现在我们知道，很多职业介绍所在没有介绍外来人口资格的前提下，仍然介绍着大量外来的劳工流入北京。那么您觉得，在这个具体的案例里面，这个职业介绍所根本就没了解他的情况，就推荐出去。那么职业介绍所有没有自己的责任？

 　　佟强：它等于是违反了我们国家工商行政管理的有关法律法规，承担责任是行政责任。对行政责任，它的行为和这个损失之间，没有一个必然的因果联系，所以它不应该承担民事责任。

 　　主持人：您可能也已经发现了，现在在各个城市的服务行业，五花八门的公司是到处都有。我想这个节目可能就是给这些公司提个醒，当你在雇佣员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如果因为这个雇佣员工的不法行为，给客户造成损失，不单是在损坏你自己的商业信誉，更重要的是你还要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好了，感谢各位收看我们今天的节目，也感谢佟教授参与现场讨论。明天同一时间，《今日说法》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