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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太案（下） 

2000年9月19日星期二 

嘉宾（北京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梁根林（中国人民大学社会系教授）周孝正

　　主持人（肖晓琳）：你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今日说法》，在昨天的节目里我们向您报导了一名叫“阿太”的村干部落入法网，随着他的罪行的败露，牵连出80多名当地的领导干部的违法、违纪的行为，那么阿太究竟是通过一些什么手段来网络自己的政治势力的呢？请看我们记者的后续报道。

 　　在浙江省瑞安市流传着一个关于瑞安中村支部书记阿太的民谣：阿太三条线，还管一大片。民谣中的三条线、一大片是指阿太在公安、土地、干部这三条线及瑞安经济最强镇，莘塍镇有莫大的影响力。1996年，阿太的母亲去世时的葬礼是对民谣的验证。据了解，小小的瑞安市当时参加葬礼的副科级就达90多人，葬礼的总调度是莘塍镇书记，主持人是房管局长，阿太当时的身份只是莘塍镇中村的副村长。那么这些干部何以如此重视阿太？阿太又是怎么和他们结识的呢？

 　　（阿太）陈仕松：“和市长、市委书记在一起，认识了许多局长。”

 　　和市里主要领导的交往让阿太熟悉了不少干部，而阿太和土地局长的结识就颇有些传奇色彩了。因为掌握着土地的审批大权，土地局长章方清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在瑞安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说法，阿太曾暗地里跟踪他，发现他和三陪小姐进了KTV包房，当他与三陪小姐温存完时，阿太突然出现，从此阿太掌握了他的把柄，土地局长自然对他畏惧三分。对于自己想要利用的干部，采用跟踪盯梢掌握隐私的手段，土地局长已不是第一例了。阿太曾有求于一个民警，民警很不给面子，阿太便每天跟踪他，终于发现他和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老婆有不正当的关系，阿太举报，这个民警被有关部门处分。1996年，莘塍镇调来了一位新书记，阿太总想和他拉拉关系。

 　　原浙江省瑞安市副市长（现已被撤职）蒋良荣：“当时我在路上走，他老是跟着我，我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他说我有事情向你反映，我说有事情向我反映到我办公室去，老是跟着我，当时我是这样说的，我说你不要像鸟一样，在我的鸟枪面前经常飞，我说我会走火，走火会把你打死的。”

 　　初来乍到的蒋似乎并没有把阿太放在眼里，阿太来到了蒋的家乡，四处搜寻，带回了蒋的一些隐私。从此蒋良荣倒更像是阿太枪口下的鸟。

 　　蒋良荣：“我原来也跟他斗的，他妈的我斗不过他了，说实在话是这样的，就是一句话，我得罪不起嘛。”

 　　记者：“那他凭什么呢？”

 　　蒋良荣：“凭什么？这个话你们都清楚了，不要问我了。”

 　　在外人看来，阿太与人交往有着他自己的原则。

 　　保卫：“他说过的嘛，他要抓都是抓一把手的。”

 　　原浙江瑞安市纪委控告申诉室主任，现任瑞安莘塍片区副书记陈永宣：“都是有相当权利的，像公安局长、检察院的干部、法院的一些干部，都是有实权的。你没什么实权，他也不怎么理你的。”

 　　阿太对干部常说这样一句话。

 　　陈仕松：“你们自己也不干净，我好比是水，你们是油，水倒掉了不可惜，油倒掉了可惜。”

 　　听起来颇具无赖色彩的话，倒也吓住了一些人。

 　　陈永宣：“好多人都是跟他打成一片的，但是有些人跟他打成一片也不是真心实意的，也是没办法。一个是怕阿太揭他的短，第二个就是说想通过阿太，利用阿太。”

 　　蒋良荣：“怕老太背后搞你，他的话很多的。他的一个舆论就把你造得满城风雨，他这里讲讲，那里讲讲，用四面楚歌的方式来对付你，你如果一个人跟他斗，他就用这个包围起来，把你包围起来。怕麻烦，这种人不要跟他纠扯。”

 　　记者：“这样就比较迁就他了？”

 　　蒋良荣：“迁就他了。”

 　　就这样，阿太在瑞安织起了一张密密的网，这张网连结着瑞安市的各个部门，有了这张网，阿太得以轻易地把他的触角伸到他想达到的角落，这张错综复杂的网，给阿太带来的不仅是权力还有金钱。他承揽市政工程，经营娱乐城，还垄断了莘塍片区三万中小学生的校服供应。阿太的腰包迅速地膨胀了起来，对于阿太编织的这张网，瑞安市的很多干部都深知厉害，但也有人不愿看到这张网的存在，陈永宣就是其中之一。

 　　陈永宣：“我在瑞安市纪委当时担任控告申诉室主任，当时阿太为了要掌握一些干部的违纪的情况，他在市纪委就找我，他来了以后，我是相当反感的。”

 　　陈永宣调任莘塍镇委副书记后，阿太多次上门找过他。

 　　陈永宣：“他说要叫我跟他交朋友。当时我这个人说实话，感到跟这样的人交朋友实际上就是贬低了自己，所以后来我就没怎么理他。”

 　　始终不肯买帐的陈永宣惹恼了阿太。

 　　陈永宣：“他看我这个人没有利用的价值，不买他的帐，他就到市委组织部，到市纪委，到叶会钜（市委书记）那里到处造我的舆论，说我这个人不适应乡镇工作，还造你其它方面的舆论，叶会钜后来就派人到莘塍镇调查。”

 　　市委书记叶会钜三次派人下来调查，都没查出任何问题，最终，陈家宣还是以工作交流的名义被调离莘塍镇，被安排到远离市区的汀田镇降职使用。对于阿太编织的这张网，瑞安市的群众颇有看法。

 　　群众：“我们就是搞不清楚，阿太一个没有文化的巫师，怎么会领导一个市长、市委书记，把我们瑞安市搞成这个样子。”

 　　群众：“社会搞混乱了，我们各级党组织给他搞腐败了嘛。”

 　　群众：“对党名誉损害得太大了，原因是政府干部腐败引起的。没有干部腐败，没有阿太，阿太是干部把他造出来的，干部如果这样腐败呢，我认为社会上还会有更多的阿太。”

 　　1999年6月，检察院的调查开始撕破阿太的这张网，随着对阿太调查的深入，一批干部违法违纪的行为相继暴露。

 　　主持人：从我们记者调查来看，阿太从一个人们俗话说的街头无赖最终成了一个政治流氓，通过跟权利勾结，通过对一些领导干部跟踪盯梢，以及造谣生势给他们设陷阱等等，为自己编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权力的网。那么这个网是之所以能够产生，它生存的土壤究竟是什么？

 　　梁根林：我个人感觉是这么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就是我们的一些国家工作人员，我们的一些公务员，我们的一些党员领导干部，在个人的信仰、信念、理念、公仆意识这些方面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我们现在一些国家公务人员，他立党不是为公而是为私，当官不是为民作主，而是要为个人谋取私利。通过吏治腐败窃取了公共权利，那么这个过程当中是有投资的，是有成本的，那么你窃取了权利以后，必然要利用这个权利把投资给赚回来，这里面一系列的腐败行为随之而发生。

 　　主持人：阿太在网罗自己政治势力的时候，一个非常重要的手段就是跟踪、盯梢，盯什么呢？盯那些原本有缝可钻的那些人，去发现他们的劣迹，然后把他们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你打铁先得本身硬。

 　　梁根林：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作为一个国家公务员，作为一个党员，作为一个党员领导干部，你要清政廉洁，你要廉洁奉公，你应当比一般老百姓要做得更好，要行得正、走得端。如果你自身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那么这样的苍蝇就能盯上你，那么如果你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还掩饰这样的问题，那么你就更会被像阿太这样的人牵着鼻子走。

 　　周孝正：所以现在为什么要讲正气，就是说你要讲一个良好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是你内心的一种追求，也是一种信仰。

 　　梁根林：作为国家工作人员本人来讲，我们追求的重点应当是讲究追求德治。不仅要做一个好人，而且还应当按照党章的要求，按照国法的要求，按照你的职责的要求来模范的履行职责，这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主持人：对，在阿太现象当中，有这么个问题，始终使我感到疑惑和遗憾，那就是即使阿太他在网罗和组织自己的政治势力，他必竟是地下活动，是“地下组织部长”嘛。而任命干部、任免干部都要通过合法的手段，才能使这些人站在领导岗位上，那么这一切是怎么完成的？

 　　梁根林：那么这就可能反映出我们的干部组织、人事，包括监督机制方面可能还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缺陷，如果我们的公共权利的制度安排是合理的、是科学的，那么阿太这样的苍蝇是无缝可钻的。

 　　周孝正：这从制度层面上来讲呢，我们的国家正处在转型期，所谓经济转轨、社会转型，我们由一个所谓计划经济变成了一个市场经济，那么现在在这个时候，就容易出现一个市场社会。所谓市场社会，意思就是说，有需要就有供给，那么这方面由于我们各种制度性的安排有缺陷，所以他就有不正当的需求，结果阿太这种人就填补了这种需求，他就有供给。我觉得这件事情也说明了我们进行选拔干部制度改革的必要性，比如说，现在我们已经有包括远距离交流，所谓的异地交流的制度已经比较完善了，还有这种所谓的对于责任的追究，现在在经济方面也比较完善了。

　　梁根林：除此以外，各个地方还在实行所谓的任前公示，在干部的任命之前把历任的职务、个人的情况向全社会公布，接受群众的监督。还有离任审计制度，对干部任职期间，财务方面、经费方面、收入、支出方面的情况进行全面的审查、审核。那么像这样一些东西，都是我们在改革完善用人制度方面一些重要的举措，但是另外一个方面应当说，我们在完善制度的同时，还是要强化组织人事部门和领导干部在用人问题上的个人责任，尽管有好的制度，但是你在执行制度的时候把关不严，同样会滋生阿太这种现象。

 　　周孝正：这实际上就是制度安排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要素，就是所谓责任制，就是说你掌握了权利，你同时要为你掌握权利的所作所为，也就是说你的行为你要负完全的责任，否则呢就叫特权。

 　　梁根林：那么现在的经济领域，国有企业的主管人员和直接责任人员在签订履行合同的过程中，因为严重不负责任、失职被骗，至使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构成签定履行合同失职被骗罪。那么我想在干部用人的问题上，如果你严重不负责任，把关不严，失职被骗，同样应该承担相应的党纪、政纪，甚至法纪的责任。

 　　主持人：正因为如此，党中央中纪委下发了文件和规定，比如中纪委就下发了《关于实行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的规定》，其中有个章节专门谈到了责任追究，在文件和规定当中，都强调了对用人失查和用人不当要追究相应的责任，这正说明了我们党和政府反对和惩制用人腐败的决心。

 　　好，感谢观众朋友收看本期《今日说法》，也感谢两位教授今天来到我们演播室，明天同一时段《今日说法》节目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