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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太案（上）

2000年9月18日星期一

嘉宾（北京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梁根林（中国人民大学社会系教授）周孝正

　　主持人（肖晓琳）：你好，观众朋友，这里是《今日说法》演播室，欢迎收看《今日说法》。目前反腐倡廉已经是全国上下、党内党外所共同关注的重大问题。那么一说到反腐倡廉，人们首先容易想到的是，成克杰和胡长清的巨大贪污受贿案。的确，这两个案件令人震惊。但是在全国范围内，同样令人震惊的还有去年9月，发生在浙江瑞安的一件事情。从去年9月以来，不到一年时间里，这个市有80多名党员干部分别受到刑罚和党记政记处分，而所有这些的发生都和一个人有关。前不久，我们的记者到瑞安市专门进行了采访，我们先来看看记者的调查。

 　　陈启富，原温州市政府副秘书长，曾任瑞安市市长，1999年因受贿罪被判入狱12年。叶会钜，原瑞安市委书记，2000年6月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唐增凯，原瑞安市人大副主任，因涉嫌受贿，已被司法机关逮捕。蒋良荣，原瑞安市副市长。张松干，原瑞安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两人因行贿被纪检部门查处，现已被撤职。瑞安是浙江温州下辖的一个县级市，去年以来有80多名曾在瑞安任职的领导干部，先后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其中处级以上干部14人，涉嫌触犯刑律的7人，目前已有3人被判刑入狱。不到一年时间内，一个县级市有这么多领导干部冠盖落地，在全国也实属罕见。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的东窗事发都和一个被称作“阿太”的人落入法网有关。阿太，本名陈仕松，43岁，文盲，曾当过巫师，被捕前任瑞安市莘塍镇中村支部书记。虽然只是个村支书，在瑞安百姓眼里，他可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市民：“当然有本事了，没有本事的话，（市委书记）叶会钜也不会跟他搞在一起，对不对？”

 　　市民：“阿太这个人确实能够神通广大，呼风唤雨。”

 　　阿太的父母都是农民，家境并不富裕。他成为瑞安几乎人人皆知的人物，也只是近几年的事情。

 　　瑞安莘塍镇中村原支部副书记张顺光：“平时村里面对阿太的印象不好的。他有个外号叫懒汉，就是好吃懒做，什么事都不做。”

 　　阿太的同乡都知道，他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特长。

 　　张顺光：“一点点事把它加工起来，在社会上乱说一通。加工能力很好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大家都看不起他。”

 　　中村地处海滨，村民们在种地之余大都有经商的传统，是个远近闻名的富村。眼看着村里人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既不会种地，也做不好买卖的陈仕松，却当起了巫师。他自称是齐天大圣现身，可以帮人降妖治病。然而深知他底细的村民并不买帐，钱没赚着却落了个“阿太”的绰号。

 　　记者：“在莘塍镇‘阿太’指的是个什么意思？”

 　　阿太同村，离休干部蔡得高：“当时‘阿太’指的是他是个巫师。”

 　　在村民们一幢幢新建的小楼中间，有一所旧平房，在这里阿太带着妻儿、父母，一住就是20年。

 　　阿太的同学，村民张仁昌：“他到上面举报，谁谁今天有走私的，挣点钱度日子嘛。”

 　　蔡得高：“他（阿太）在舞厅、庙宇里、街头呀到处听声气、听消息，这些情况掌握起来向有关部门举报。”

 　　莘塍镇紧临海滩，常有当地农民参与走私活动，阿太便主动打探这方面的消息，一有发现便向上举报。为此他也得到过有关部门的奖励，有一次一名被举报人扬言要报复，惶恐中，阿太闯进了新调来的市长陈启富的办公室。

 　　原温州市政府副秘书长、瑞安市市长陈启富：“陈仕松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这个事。”

 　　阿太的哭诉，让市长颇为同情，他责令有关干部立即查处此事。

 　　陈启富：“后来我跟区委、区政府的主要领导说，要妥善地把这件事处理好。”

 　　市长稍稍介入便使“阿太”免遭了报复，这件事让阿太感受到了市长的权力竟会有如此威力。从此他总是找些机会和陈市长接触。

 　　陈仕松：“他们有权，我想找个后台，我往他家一星期不止去三、四趟，我在家很懒，有个外号叫“懒汉”，可有一次市长说他需要西服，我宁肯跑到半夜，终于找到他要的，我俩的关系都是我苦功跑出来的。”

 　　一来二去，阿太成了市长家的常客。

 　　陈启富：“到我家里随便是比较随便的，要是肚子饿了，（阿太说）陈市长有饭吗？我说有饭你去吃饭好了，有什么你去拿嘛。”

 　　和市长的密切交往，成了阿太四处炫耀的资本，一些领导干部看在眼里，也想通过阿太和市长拉拉关系。

 　　记者：“阿太是不是经常带人到你那儿去？”

 　　陈启富：“有是有的，这些干部都是镇里面的主要领导同志。”

 　　记者：“你当时觉得他带这些人去你家的目的是什么？”

 　　陈启富：“当时我没有很好感觉，也许他利用我吧，他想利用我的威信达到他本人的目的吧。”

 　　此后阿太又认识了从外地调来的市委副书记叶会钜。

 　　公诉人：“认识叶会钜之后，你和叶会钜的关系是怎样建立的？”

 　　陈仕松：“我有什么事情就去他办公室里聊聊，向他反映一些情况。”

 　　公诉人：“有什么方面？”

 　　陈仕松：“他问我公安怎么样，法院怎么样，检察院怎么样。”

 　　就像同市长的交往一样，阿太和叶副书记熟识了起来。这之后瑞安市委领导班子进行调整，叶会钜和另一位副书记林可夫都是市委书记的人选，当时林可夫在副书记的排名上比叶靠前，在群众中也很有威望，大家看来他应是第一人选。

 　　原浙江瑞安市纪委控告申诉室主任，现任瑞安莘塍片区副书记陈永宣：“他（叶会钜）如果不把林可夫整走，叶会钜那个书记就很难上去，所以当时就是几个人在那里出点子，怎么样把林可夫搞臭，把他搞走，后来就让阿太到温州告林可夫嘛。”

 　　阿太不仅告了状，而且还四处散布林的作风有问题，谣言传得满天飞。为了避开是非，林只好请调温州。最终叶会钜如愿以偿，阿太也因此更成了新任市委书记的心腹。在市委家属院，人们几乎天天能看到阿太的行踪。

 　　瑞安市政府保卫：“到这里来，我们让他把证件拿出来，他说我来找老大。”

 　　记者：“老大是谁？”

 　　瑞安市政府保卫：“叶会钜嘛，他说叶会钜是老大的嘛。（阿太）在叶会钜家里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嘛。”

 　　这时的阿太成了很多领导干部结交的对象，甚至有人戏称他是“地下组织部长”。

 　　温州市检察院起诉处处长杨际军：“我们在审查中还发现这么一个特殊的情况，瑞安市的这些中层干部为了升职，他们都去找老太帮忙。老太和叶会钜的关系特殊，只有老太到叶会钜那里的话能走得进去，话说得出去，事情办得了。”

 　　1997年下半年，瑞安市莘睦镇镇委书记蒋良荣希望能在政府换届时当上副市长，通过阿太送给叶会钜10000元现金，说要感谢叶书记。感谢的原因阿太是这样解释的，蒋良荣从镇书记当上副市长，肯定要叶会钜一把手同意的，没他同意，蒋良荣肯定当不上，所以送给叶书记10000元，他也收去了。叶书记拿钱后说，想想办法，尽量让他上去。于是在讨论干部时，叶会钜便极力推荐蒋良荣。1998年3月这之后，蒋良荣被提名为瑞安市副市长，不久正式当选。

 　　杨际军：“根据我们审查的结论，我们认定叶会钜在人事安排上面，他先后四次接受老太替人家转送的现金共计3.5万元。”

 　　陈永宣：“瑞安在阿太和叶会钜两个人的操纵下面，一些好的同志上不来，一些素质比较差的同志通过阿太到叶会钜那里卖官买官，这几年整个干部队伍给搞得乌烟瘴气。”

 　　阿太除了自己的名字几乎写不出第四个字，就是这样一个文盲，在帮别人跑官的同时也开始考虑自己的仕途。1997年，他提出想当副村长，但村民们大都认为他不够资格。

 　　张顺光：“他对我们村里的贡献不大，没有做出什么成绩，选副村长的时候他的（选票）都没超过半数，按照《选举法》的话他应该是不够格的。当时他跟镇里面个别干部领导关系比较好，镇里面就发了一个文件让他当副村长。”

 　　在某些领导的干预下，阿太还入了党，又当上了村支部书记。但是阿太这个村支书并没有为村民做过什么好事，自己倒是增加了不少收入。

 　　温州市龙湾区检察院起诉科科长张苗立：“（阿太）利用村干部职务之便，在村里有宅基地的调换以及户籍的入迁，还有工程的承包，收受贿赂数额达到了128500元。”

 　　昔日住在小破屋里的阿太搬进了瑞安市中心最好的商品房，阿太心里明白，过去处处被人看不起的自己能有今天，都是得益于和领导干部的交往。1999年10月，市长陈启富调任温州市政府副秘书长，临行前，阿太送去了15000元现金，正是这15000元钱，在温州市检察院立案侦查陈启富受贿案件时把阿太牵扯了出来。经过近10个月的调查，阿太行贿受贿及介绍贿赂的行为暴露。今年4月，阿太被送上了温州市龙湾区法院的被告席。

 　　审判长：“本院认为，被告人陈仕松其行为已分别构成受贿罪、介绍贿赂罪 、行贿罪，应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4年，没收财产及人民币30万元，追缴脏款128500元。”

 　　主持人：两位教授，从记者的这一段调查当中我们可以看出，阿太从一个巫师最后成为被人们称为的“地下组织部长”，这一段生活轨迹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当时这个法官说到这么一个罪，叫介绍贿赂罪，那么对行贿、受贿罪大家还是有所了解的，介绍贿赂罪又是什么罪名呢？

 　　梁根林：在有些案子里，有的时候有些老百姓或者有些官员为了取得某种非法利益，要向国家工作人员行贿，但是又说不上话，那么通过一个熟人在里面牵线搭桥。那么这个介绍贿赂罪实际上就是在受贿人和行贿人中，居间撮合牵线搭桥，使贿赂犯罪得以实现的一种犯罪行为。

 　　主持人：那么从阿太的生活轨迹来看呢，他后来之所以能起到一个“地下组织部长”的作用，跟他和领导干部的紧密结合有很大的关系。像这种行为，我们称之为一种什么样的行为？

 　　周孝正：这实际上是选拔干部上的腐败行为，它比经济腐败对于这个社会的腐蚀作用更大。因为干部掌握着一种公共的权利，尤其现在我们的经济体制由所谓的计划经济变成市场经济的时候，这种公共权力是非常关键的。所以他窃取了这个公共权力，制造所谓不正当的竞争。

 　　主持人：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这么理解，这种用人制度或者说隶制的腐败可以导致大面积的经济腐败和其它性质腐败的产生？

 　　梁根林：遏制腐败是其它一切腐败的源头。

 　　主持人：据我们记者了解，买官卖官和介绍贿赂还只是阿太这个所谓“地下组织部长”的活动内容之一。与此同时，他还通过三种手段，比如说跟踪盯梢、造谣生势等等去打击异己力量，组织自己的势力范围。有关情况我们将在明天的节目里继续向您介绍。欢迎明天继续收看。

 　　好，感谢观众朋友收看本期《今日说法》，也感谢两位教授今天来到我们演播室，明天同一时间《今日说法》节目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