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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杀手 

2000年9月15日星期五  嘉宾（北京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梁根林

　　主持人（张绍刚）：各位好，这里是《今日说法》，欢迎您进入我们今天的节目。梁教授，人们一般习惯把那些刚刚拿到驾照的新司机叫作“马路杀手”，觉得他们是交通安全的一个很大的隐患。但是最近呢，我们的记者在四川省广汉市采访的时候呢，发现当地又出现了一种新的“马路杀手”，我们先来看一下记者相关的报道。

 　　1999年10月18日晚上7：30，在四川省广汉市高坪镇的公路上发生了一起3人死亡，4人受伤的特大交通事故，事故发生后广汉市公路巡警立即赶到车祸现场。

 　　广汉市公安局交通事故处理大队干警杨仕文：“这个事故主要是因为驾驶员车速过快而引起的，在双方车子会车相平行行驶的时候，出事车由近光灯改为远光灯，突然发现前面车道的边缘躺了一个“人”，他就赶紧往左边打方向，因为他车速过快，方向盘一时回不过来，就往左边冲去。”

 　　经勘查认定，造成交通事故的直接原因是司机刘长贵临危措施不当，致使所驾汽车闯入左侧人行道，刘长贵对这起事故负主要责任。

 　　货车司机刘长贵：“车子开得太猛，它滑了两三米远，急打盘子带踩刹车。” 

　　记者：“你当时的车速是多快？”

 　　刘长贵：“大概有60多公里每小时，天又黑，谁会想到车道里会睡着了个人呢？根本就没想到。”

 　　然而更令刘长贵没有想到的是，他当时紧急避让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只是一个与真人一般大小的稻草人，正是为了躲避这个横卧在公路上的稻草人， 刘长贵酿成了3死4伤的惨重车祸。

 　　刘长贵：“没想到，如果是能够预见到肯定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对不对嘛，自己再觉得冤也没办法，因为法律对每个人都是公正的，毕竟出了这个事，肯定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那么这个稻草人又是怎么来到公路上的呢？

 　　杨仕文：“里面写有名字，这个名字叫冯青山，他丢掷地点是在高坪镇境内，我们到高坪镇派出所，经过微机调查得知冯青山的住址和本人，他对这个事故供认不讳。”

 　　冯青山，广汉市高坪镇9村2组的农民，今年61岁，患有高血压、脑溢血等多种疾病，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把一个写有自己名字的稻草人放在公路上呢？事情还得从1999年10月18日那天他去镇上赶集说起。

 　　村民冯青山：“我刚好走过去，我就看见一群人说的说笑的笑，男女老少围那么多，我就走那儿路过，他（算命先生）一眼就把我看到了，我本来就是有病，人是光有骨头（很瘦）没有肉，走路没精神，他就把我拉住，他说我遇到王鬼了，赶快让我给你治疗，你不治疗的话就要死，不到过年就被汽车撞死。”

 　　记者：“这个人是什么人？”

 　　冯青山：“算八字的，他说的话把我吓倒了。”

 　　记者：“他叫什么名字？”

 　　冯青山：“我不知道，我走那儿路过的，他说你扎个草耙（稻草人），把你的旧衣裳给它穿上，我就捡了一张废报纸，他就给我画像，我也不清楚，他就给我塞在口袋里，他说天黑了就把报纸裹住稻草人拿出去。”

 　　正为疾病缠身而痛苦的冯青山一听算命先生的话，以为自己找到了解除病痛的最好的办法，他回到家中马上动手用稻草扎了一个假人，并按照算命先生的指点为稻草人穿上自己的旧衣服，写上自己的名字，在当晚7：00悄悄地把稻草人放在了村口的公路上，期待着汽车的碾轧，能把自己身上的邪鬼带走。

 　　冯青山：“天黑了，我就把稻草人放在公路上。”

 　　躺在病床上的冯老汉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为去病消灾放在公路上的稻草人才过了半个小时，就引发了一起3死4伤的交通惨案，那么冯老汉的病情又是否有所好转呢？

 　　冯青山：“还是很恼火，还不是空事骗人的。”

 　　村民：“只是婆婆大爷没出过门，对不对？在家里嘛，住院花钱多就信这些。”

 　　冯青山的弟弟冯青城：“有这个习惯，公路上时不时还是有人丢稻草人，这个情况但没有这样严重。”

 　　冯青山：“心想捡个便宜，结果就上了当。”

 　　冯老汉原以为算命先生能为自己消灾去邪，没想到稻草人不仅没有帮了自己 ，而且害了他人的性命，还把自己和司机也送上了法庭。

 　　杨仕文：“这个算命的出事的第二天，我们就到当地跟派出所人一起到他摆摊的地方去抓捕，但是已经人去房空。”

 　　2000年3月28日，广汉市人民检察院分别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和交通肇事罪，对冯青山和司机刘长贵提起公诉。7月12日，广汉市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判决，而此时的冯青山已病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审判长：“全体起立，被告人刘长贵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被告人冯青山犯过失以其它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各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应获赔偿的各项费用共计132667.82元，由附带民事诉讼，被告人陈伍宽（车主）承担70%，被告人冯青山承担30%。附带民事诉讼被告人陈伍宽与被告人冯青山对上述款项互为连带责任，现在宣布闭庭。”

 　　主持人：梁教授，其实在这个案子里面，我们听到最后法院判决的过程中说，冯青山所犯的是过失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这个罪名我们听到得很少。那么，这个罪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规定方法？

 　　梁根林：讲到过失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我们就必然要提一下故意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我们《刑法》114条和115条规定了，投毒、放火、决水、爆炸或者以其它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的这样一个犯罪，那么这样一个犯罪规定的是故意犯罪。如果犯罪行为人在客观上采用了足以危害不特定的多数人的生命健康，或者重大公私财产安全的这样一个犯罪方法，并且这种犯罪方法的危险性与投毒、放火、决水、爆炸相当，他主观上对这种公共安全被危害的结果又是出于一种过失的心态，那么我们就给他定过失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主持人：其实它的原则就是，首先是你不是有主观的故意，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危害了很多人的安全，是不特定的多数人，我们今天说的是在马路上放稻草人，那么还有没有其它的行为也是或者说也可能是这种过失以危险方法妨害公共安全的行为。

 　　梁根林：比方说现在有些地方一些小偷，他偷拿井盖，是对道路交通安全，对人的生命健康安全构成重大威胁的一个行为，还可能是其它的一些危险方法，比如说私设电网保护果园所可能导致的死伤的结果，那么就是一个过失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

 　　主持人：一般我们在这个罪名的量刑过程中是采取什么样的量刑方法？

 　　梁根林：我们对过失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刑法》规定，一般情况下是处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可以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主持人：在这个案子里面您也应该能够看出来，那个货车的司机叫刘长贵， 一直到现在也总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冤枉的地方，自己完全是出于安全的考虑，采取了一个紧急的方法，但是最后造成这么重大的结果，而且最后法院是以交通肇事罪来给他定的罪，那么您觉得在我们具体情况里面，这个交通肇事罪是不是还有让刘长贵委屈的地方？

 　　梁根林：根据我们《刑法》的规定，违反道路管理法规发生重大事故致人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造成重大损失的是交通肇事罪，那么认定交通肇事罪来讲，行为的主要方面它有两条，第一，违反道路交通管理法规，有违章行为；第二，要有过错。那么在这个案子里头这个刘长贵他是存在违章行为的，是车速过快，属于超速行驶。同时从另外一个方面讲，他在遇到这种紧急的情况下，那么也可能由于经验技术方面的缺陷，没有采取适当的措施避让这个行人，应当说，他的行为是有过失的，所以他对最后导致的3死4伤的结果应当承担刑事责任。

 　　主持人：我们一般在交通肇事罪的量刑过程中是一个什么样的标准？

 　　梁根林：交通肇事罪，一般说来，作为基本法量刑，它是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但是如果交通肇事后逃逸或者情节恶劣的，情节严重的，那么要处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是因为逃逸而致人死亡的，要处7年以上有期徒刑。

 　　主持人：我们看到在这个案子的判决中，是13万多块钱的补偿由两个人来承担，一个是刘长贵的这部车的车主承担了70%，还有冯青山老汉承担了30%，为什么司机出事由车主来承担呢？

 　　梁根林：因为刘长贵受雇于车主，作为雇主应当承担雇员的行为所引起的民事责任。

 　　主持人：在这里面我们能够感觉到，封建迷信确实是害人不浅。但是我们反过来有一个问题，就是冯青山当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但是冯青山在道路上扔了一个稻草人，导致最后的这场大型的交通事故，那么交通管理部门是不是也应该有一些巡查的责任？

 　　梁根林：应当说作为道路交通管理部门来讲，或者道路交通设施的一些维修 管理部门或者交通管理部门，它当然负有维护道路交通畅通安全、道路设施状况良好这样一个责任，那么对于道路设施上出现的一些问题，包括一些瑕疵，包括一些质量方面的缺陷，它应当及时地予以解决，这是毫无疑问的。

 　　主持人：当我们回头再来看这出悲剧的时候，可能有些人会说完全是一个偶然因素，都是稻草人惹的祸。但是哲学上一般在讲，偶然里面一定会有必然因素，如果我们能够更相信科学而不是迷信，如果每一个驾驶员都能够完全按照安全驾驶的原则进行驾驶，如果交通管理部门能够对自己所管辖的道路投入更多的责任心的话，我们今天看到的悲剧可能就会避免。

　　好了，感谢电视机前的观众收看我们今天的节目，也感谢梁教授参与现场讨论。

 　　明天同一时间《今日说法》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