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水

郑文博

没有谁比流水更谦恭，因为没有人不想往高处走，而流水却专取低处行，从本质上讲，每个人都希望抬起头走路，那才叫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但现实中人，真的总是抬起头路的并不算太多，因为抬起头来，和别人对视的可能生就大了。而对一个不太自信的人来说，最觉得别扭的事莫过于与别人的目光相撞。当然对于一个心境平和与世无争的人来说，这就大可不必了，但是又有几个人能真诚地说自己淡泊名利呢？

流水也是低着头走路，但它走得很坦然，不是由于恐惧，不是出于自卑，一名西方记者发问：“中国人为什么总是低着头走路？”周恩来同志答曰：“人在爬上坡的时候总是低着头意在说社会主义事业方兴未艾，蒸蒸而上，但是他忽略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即人们在下楼梯的时候同样也低着头。看来无论是“爬上坡”还是下楼梯时我们都需要低着头，只有看着脚下的路，才不至于迷路，不至于失足。

如果它只是涓涓细流，它就总是缓缓地流淌，甚至有些羞涩，不想让别人看见，或者躲进密林或者钻进岩缝。是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尚且柔弱，经不住烈日的曝晒，甚至一块不算大的岩石，就会把它撕得粉碎。它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尚且单薄，不足以掀翻一块石头独蹊径，所以它因循已有的坑凹，沟壑。它也不奢望能跳起来，甚至不能激起水花。为了领到大自然的通行证，它表现得那样温驯，乖巧，它把欢歌带到所到之处；它歌唱高山、歌唱森林、歌唱草地、歌唱原野、因为它永远歌唱所以它能歌唱永远。

人也应该度量自己，只有三分的力量，就不要拿出七分的勇气，勇气是令人鼓舞的，却往往又是苍白无力的，应该像流水那样平和，像流水那样无欲。其结果也定会像流水那样，汇入大河，融入海洋，届时跳跃吧、翻滚吧、奔腾吧、咆哮吧。

如果有巨古石挡道，怎么办呢？流水选择了绕道甚至是迂回，再继续前行，相比之下，滴水却显得过于执拗，论理滴水力不中以与流水抗衡。流水尚且，懂得遇巨石则退避三舍，滴水却欲以卵击石，当有朝一日水滴石穿之后还真有人为滴水歌功颂德，是啊，滴水的执著令人钦佩但它的执著却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看看巨石上飞溅的那些东西，不是晶莹的珍珠，而是横飞的血肉，不能把生命献给一块石头，不能为了追求自由落体时的美丽的直线，历经千年去击穿一块石头。

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也是脆弱的，人生的道路又是崎岖的坎坷的。既然没法踏平所有的坎坷，不如一开始就作好绕道的准备，所谓“以退为进”、“以迂为直”说的正是这个道理。你说这是懦弱也罢，是圆滑也罢，保证自己能继续走下去，足矣。这个“继续”既然味着自己不活着，活在才有意义，也意味着自己还有路可走，不是穷末路。一个懂得退让的人，其情绪既不会攀登至巅峰，也不会低落至谷底。

流水总是给人一种马不停蹄的印象，不迷恋浣纱好的倩影，不依恋猿啼，琴声，也不依恋水中月，水上花。这是多么让人迷恋的事啊，有多少人为飞爆弦音而隐居避世，有多少人为了佳人忘了进取，有多少人长叹“花自飘零水自流”而放纵自我，有多少人在悦耳丝行中任时光流逝。而流水却抗拒了所有的诱惑。它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海洋，海洋是它的天堂。

潭水往往被称之为“死水”，如“一潭死水”而流水则往往被冠之以“流水不腐”的美誉，因为流淌，水螅、水虱之类无以衍，因为流淌，可以看春去秋来，花开花谢，也因为流淌，才可以汇流，才可以成大河，成汪洋，而一潭死水，即使没有招致干涸的命运，也终归是死水一潭。

都说生命在于运动，这种运动不仅仅局限于形体的物理运动，更在于精神，思想上的运动。不固循守旧，不人云亦云，蔑视权威，勇于破格，开创新思维，发现新思想，这就是运动的精神，运动的思想。

流水之所以被赞美，还在于它的无私奉献精神。它流经森林，就为鸟兽清唱一首歌；流经田野，就滋润一方沃土；流经草原，就铺展一片新绿；流经荒漠，就营造一片绿洲，如果说融入海洋是流水的终极意义的话，那么流水在奔向海洋的过程中的无私奉献得以使它的终极意义。人亦如此，即便是你登上了权力巅峰，或是黄金塔顶，要是在此过程中你甚至客观上都没有做一些有益于别人的事，那么无论是你的“巅峰”还是“塔顶”都是没有基础的，终有一天会倾覆。

知水者，说流水如人意，

知人者，说人生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