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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胡适给蒋介石的一封秘信

 

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627cf0450102vp9g.html

编者按:1949年后,国民党退守台湾,为了站稳脚步,对内加强整肃,树立蒋个人的权威,胡适由大陆赴美国讲学。19515月,胡适从美国写了一封长信给蒋,信中虽然对中国共产党多有诋毁(这正好反证了我党的伟大和英明;对此请读者明鉴),但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胡适在信中劝蒋介石想想“国民党自由分化,分成几个独立的政党”,而且第一要件是要“蒋先生辞去国民党总裁”。19529月,胡适再寄一封长信给蒋,直言:“民主政治必须建立在多个政党并立的基础之上,而行宪四、五年来未能树立这个基础,是由于国民党未能抛弃‘党内无派、党外无党’的心理习惯……言论自由不是宪法上的一句空话,必须由政府与当国的党明白表示愿意容忍一切具体政策的批评,并须表示,无论是孙中山、蒋介石,无论是三民主义、五权宪法,都可以作批评的对象。”(参见徐宗懋《胡适与蒋介石》

 

总统介公赐鉴:

自前年(卅八年)一月八日辞别之后,两年零五个月不曾得见我公,时时想念,时时想写信,总不能有详细陈述意见的勇气,实在是因为时势变化太快了,今天想说的话,到后天已不值得说了!

最高兴的是时时从朋友口中——显光兄少川兄廷黻兄等的口中——得知我公身体康健,精神如旧,生活规律如旧,远道闻之,不胜欣慰!

我自从前年四月廿一日重登新大陆以来,就打定主意先教育我自己,要我自己懂得最近十年的历史,要我自己了解中国何以弄到这地步,世界何以弄到这地步。(我在一九四三——一九四八,五年之中,用全力研究《水经注疑案》,真是在象牙塔里,过最快活的学术生活,故虽参加两次国民大会,心实不在政治,又不能多看最新书报,故有重新教育自己的需要。)我为了要了解这段历史,曾收买一些关于苏俄、东欧、中欧、西欧、美国的书,并且搜集一些中国共产党的出版品。这研究的结果曾发表一篇三十页的长文,在美国最有学术地位的外交季刊(去年十一月号上)登出。题为《在史大林战略里的中国》,此文台北中央日报曾译出,颇多译错之处。后由自由中国社重译,登在自由中国第三卷第十期,错误较少比较可读,但也不能完全满意。但我盼望此文能得我公一读,倘蒙指示错误,使我有修正的机会我就很觉荣幸了。重要的一点,是此文用意在为世界人士叙述这廿五年的国共斗争史,所以我盼望我公能切实指摘此文的错误,并能切实给我一些向来不曾发表的史料,为我将来把此文修改扩大作为一本小书的基础本。例如一九二六、一九二七年中的共产党各种阴谋,例如一九二七年二月的南昌事件,三月的上海事件,三月廿四日的南京惨案,四月的清党实在经过,凡此种种,国民党的文献,都不够详细,都没有可靠的原料,所以外人记述,都往往靠中共的恶意宣传资料。又如一九三六年十二月的西安事变,史料实在太缺乏,世人对此事最多误解。前几天,陈立夫兄重谈,他说西安事变时,周恩来原在西安,是立夫把他从南京送到西安的,并非张学良送飞机去延安接来的。周恩来代表中共在南京作和谈的一段故事,不但外人知者甚少,国人知者也甚少。即此一事,可见国民党太不注意史料的收集与编印,太不注意根本的宣传资料了。

在这点上,我要向我公建一议,盼望我公多读一点中共近年出版的书报。例如:

1)毛泽东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此是一九三六年写的,其中分析政府五次围剿,具有详细图说。此文约四万五千字,大部分详述斯大林的反攻的战略与退却的战略,而一字不提其来源。此册子作于红军长征之后,最可以看出毛泽东,以文人而主持中共红军的战略)。

2)斯大林《论中国革命》(一九四九年十二月纪念斯大林七十岁生日出版的),所收斯大林诸文多是一九二五年十二月至一九二七年八月的作品,最可以看出在那次国民革命,斯大林是在幕后发纵指示的阴谋家。时间不过一年,而斯大林发纵指示的文字有二百页之多,国民党人不可不知道这些史料。

3)《列宁斯大林论中国》,一九五年十月出版,即是前一书的扩大,前书二六一页,此书版加大,页数也加到三四页,有许多材料,是前书没有收的。例如一九二七年三月廿四日的南京惨案之后,廿九日斯大林对此事有演说,收在后一书里。其中最主要部分仍是斯大林在一九二五——一九二七向中共发纵指示的文字。

古人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前在北平南京,竟寻不到一点中共刊物,最近二年中,我才向旧金山、纽约、香港各地搜集了一大堆的中共刊物,使我增加不少对中共党的领导人物,切实研究这种敌人的文献。例如国防部长与参谋长必须细读毛泽东的红军的了解。我盼望我公指示辞修雪艇诸兄设法搜集敌人的文献。并且指导政府与国民〈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必须读他的〈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廿五日)又如张其昀兄必须细读毛泽东的〈反党八股〉(一九四二)。

以上所说知己知彼是我要向我公陈说的一件事,此事在政治上军事上,都很重要。兹托杭立武兄带呈一文,是一个美国学者写的一篇克劳司威次(Clausewitz)与《苏俄的战略》,似可嘱志希兄译成中文,以便我公阅读。克氏是拿破仑时代的一个战略家,他的名著《战争论》已成为军事家必读的一部书。列宁死后,他手批校的克氏《战争论》,曾由苏俄政府印行。列宁与斯大林都很崇拜这本书。寄上此文中,有斯大林在一九四六年二月写的一封长信,评论克氏《战争论》在今日的价值。此信里指出克氏的战略学在今日还值得研究的,凡有三点:一是克氏说的战争只是政策的继续(用暴力的方法来继续);二是克氏说的退却在战略上的重要,三是克氏的反攻一论。此三点都是斯大林惯用的也都是毛泽东惯用的,苏俄革命以来,三十三年中,往往用退却的战略取胜。列宁所签订的对德和约,是共产党常引用的退却战略的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斯大林一生往往用此取得胜利,例如一九三九年他和希特勒订协定,是最大的退却,他因此取得巴尔的克(编按:即波罗的海)三个国家,又分得波兰一半土地,又如在德国侵俄最吃紧的时期,他对德取退却战略,对英美也处处迁就,甚至于自动的宣布解散第三国际!毛泽东在《战略问题》一书里,一半的篇幅用在说明战略防御与战略退却的重要。我这一年来研究近代史实,颇感觉斯大林确是一个战略大家,而毛泽东确是斯大林的第一个好学生、好徒弟。他们都得力于克劳司威次的战略,所以我要我公略知克氏书与列宁斯大林的关系。

用这些战略书的资料,也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国际的形势。例如这一年的国际形势,鄙意看来,只是国际共产集团已到了不能试行战略退却的地步,故去年九、十月可退却而不退却,今年一月十三日以后可退却而不退却……三十三年来共产国际的领导者,往往用战略的退却,取得大胜利,自一九四五至一九四九,其胜利可谓登峰造极了;但正因为登峰造极了,所以不能再退却了。不能退却即是大溃败的开始。此意不知有当否?请公指教。

向我公谈战略问题,大有运石头上山的嫌疑,请莫见笑。此外,我还想向先生陈说几件切要问题,因上面说的太长,现在只好简单说明如后:

一是今日宜由立法院与监察院联合妥商一个宪法上规定的总统、副总统选举方法的紧急补救条款。今日不宜有所忌讳,宜切实承认两个可能的紧急状态:

1)总统副总统六年任期已满了一半了,一转眼就要满任了。

2)在三年之中,总统副总统万一有意外变故,如病发死亡之类。

宪法所定总统副总统选举法在眼前无法实行,故必须有一个紧急补救的方式,备而不用。不然,将来必有大懊悔之一日,已来不及了。其方式如何,我手头无选举法规全文,不便乱说。但我想最容易的方式,似可以从研究总统副总统选举法规入手。亮明先生与雪艇兄不可不早日想想这个问题。

一是今日似可提倡实行多党的民主宪政,其下手方法,似可由国民党自由分化,分成三、四个同源而独立的政党,略如近年立法院内的派系分野。此是最有效的改革国民党的方法。近一年内所谈党的改革,似仍不脱党八股的窠臼。鄙意今日急需的改革有这些:

1)蒋公辞去国民党总裁的职务。

2)由蒋公老实承认党内的各派系的存在,并劝告各派系各就历史与人事的倾向或分或合,成立独立的政党。

3)新成立的各政党应各自立政纲,各自选举领袖,各自筹党费。

4)新成立的各政党此后以政纲与人选,争取人民的支持。

5)立法院必须修改议事规则。凡议案表决,原则上均须采唱名投票制,以明责任。(今日立法院表决不记名,乃是一大错误,故国民党有百分之九十立法委员,而无力控制党员。)

我研究这二十多年的历史,深感觉中国所以弄到这步田地,其最大关键有二:(1)中山先生的联俄容共政策,乃是引虎入室,使共产国际的大阴谋,得在中国作大规模的试验,使中国共产党,自始即拥有一部分兵力为后来一九二七年八月以后独立红军的基础。倘使当日若非蒋公清党反共,则东亚早已成为红色地区了。(2清共之后,不幸国民党仍保持联俄容共时期的一党专政的制度,抹杀事实,高谈党外无党,党内无派。这是第二大错,就使清共反共都不彻底。后来领袖者虽诚心想用种种法子补救(容纳无党派分子入政府,迫致党外人才入党,办三青团,设参政会、制宪、行宪……)但根本上因党政军,大权集于一人,一切补救方法,都不能打破这一党专政的局面,也都不能使国民党本身,发生真正有效的改革。故今日要改革国民党,必须从蒋公辞去总裁一事入手,今日要提倡多党的民主政治,也必须从蒋公辞去国民党总裁一事入手。今日的小党派,都不够做国民党的反对党。最有效的民治途径,是直爽的承认党内几个大派系对立而且敌对仇视的事实,使他们各自单独成为新政党。这些派系本是同根同源,但因为不许公开的竞争,所以都走上暗斗、倾轧的路上去。其暗斗之烈,倾轧之可怕,蒋公岂不知之。如欲免除此种倾轧的暗斗,只有让他们各自成为独立政党,使他们公开的作合法的政争(公开的政争,是免除党内暗斗的唯一途径)。但蒋公若继续作国民党总裁则各派系必皆不肯独立,必皆欲在此党政军大权集于一身的政权之下继续其倾轧暗斗的生活。在此状态之下,国民党的改革,除了多作几篇党八股之外,别无路子可走,别无成绩可望。
若各派系公开的独立成为新政党,则各派系必将努力于收罗新人才,提倡新政纲,在一转移之间即可以有生气,有朝气,有前途了。

数年来,我公曾屡次表示盼望我出来组织一个政党,此真是我公的大度雅量,我最敬服。但人各有能有不能,不可勉强。在多党对立之中,我可以坚决的表示赞助甲党,反对乙党,正如我近年坚决的赞助我公,而反对国内国外的共产党一样。但我没有精力与勇气,出来自己组党,我也不同情于张君劢曾慕韩诸友的组党工作。

因此,我在这几年之中,曾屡次向国民党朋友大谈国民党自由分化,成为几个独立的政党之说。此说在今日,对内对外,都不容再缓了,故敢为我公详说如上。

匆匆不尽所欲言,敬祝

双安

胡适

五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