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对中国的十大忠告
罗纳德·科斯(1910-2013)
王宁:芝加哥大学博士、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全球性研究助理教授
陈会林按:
科斯
科斯1991年因“发现和澄清了交易费用和财产权对经济的制度结构和运行的意义”而荣获诺贝尔经济学奖。他把他的惊天鸿论载现于两篇文章(都提出和论证交易成本问题):一是《企业的性质》(The Nature of the Firm,1937),该文把企业组织与交易成本联系起来,以交易成本概念解释企业规模,首次提出“交易成本”概念,认为市场的运行是有成本的,企业的出现能够降低市场运行成本。二是《社会成本问题》(The Problem of Social Cost,1960),此文把法律制度与交易成本联系起来,主张完善产权界定可解决外部性问题,创立著名的“科斯定理”。这两篇文章不但为他赢得了1991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而且使他成为经济分析法学的理论奠基人。科斯原本是想给“经济学理论结构带来一个完全的变化”,但结果是“种豆得瓜”,这种预期的巨变并没有发生在经济学界,相反倒出现在法学之中。而科斯对由他促成的法律经济学运动却从来缺乏兴趣。
科斯并不是多产的学者,“老先生的第一篇文章发表于1935年,最近一篇则在2012年。科斯的CV(学术简历)只有11页,远短于现在一个助理教授的CV(一般是15页以上)。”(科斯助手王宁语)如果在中国大陆的大学工作,科斯可能连助教都评不上。(见翟晓林《如果科斯在中国评职称》,载《长江日报》20130219)
科斯在中国的经济学人群体中具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其理论对中国的经济改革影响深远。
科斯从未踏足中国,但对中国三十多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充满浓厚的兴趣,其对中国最重要的研究成果来自于2013年初出版的《变革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科斯与他的助手芝加哥大学博士、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全球性研究助理教授
2008年7月14-18日,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周年之际,科斯教授以98岁高龄,亲自倡议并主持召开“中国经济制度变革三十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此间他以一个英国经济学家的身份在美国关注中国经济改革,以自由主义的经济学观点对中国提出过十大忠告。现在来看,这十大忠告确确实实是当前中国必须应该解决的核心问题,还字字珠玑,其言无价。
一、必须去除所有加诸国企的特权,让私企得以自由竞争
只要有自由竞争的环境,私企是非常懂得如何应对这些交易费用的。如今,私企最大的挑战是,他们仍然遭受着种类繁多的政策和政治歧视。他们很难进入资本市场,因为资本市场主要是由国有银行所控制。
要抛开为私企设置的种种限制。只要私企(或任何企业)是依法运营,就该享有自由。如果一些经济行为体不遵守市场原则,市场经济就不会成功。必须去除所有加诸国企的特权,让私企得以自由竞争。
二、政府参与土地交易导致腐败猖獗,必须将其自身排除在市场之外
只要交易双方可以自由讨价还价并达成交易,那么市场行为就可以发生。中国的情况是,政府宣称了对土地的拥有权。国家必须允许土地的事实所有者——多数情况都是农民——进入市场。这样,国家可以通过收税在土地交易中获得很大利益;同时,为了自身利益,就必须将其自身排除在市场之外。
中国在土地交易方面的所作所为,应该叫做单方面获取。这显然并不是市场行为。
政府参与土地交易导致腐败猖獗,带来大量失去土地者的抵抗,这在中国已经被广泛报道。
三、中国应打造一个自由的土地市场
问:深圳发布了一个土地双轨制文件,允许深圳农村变卖集体所有的工业用地。你认为,这是否为中国土地政策提供了一个改革的方向?
科斯:深圳的政策显然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中国是一个辽阔而多元化的国家。一种方法或许在一个地方能取得成功,但在其他地方可能就行不通。中央政府应该鼓励地方政府大胆尝试不同方法,打造一个自由的土地市场。
四、在中国,教育和税收两项制度都加重了不平等
不平等在任何自由市场经济中都不可避免。考虑到中国的庞大以及地区多样性,基尼系数高也在预料之中。争议的核心在于,导致不平等问题出现的中国市场经济,其深层问题是什么。
比如教育和税收制度,在最发达国家都发挥着强有力的抑制不平等的作用。在中国,两项制度都加重了不平等。只要社会流动的大门是打开的,处于社会结构底层的人对自己的未来、自己孩子的未来有希望,那么不平等本身就并不是问题。
五、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显然开错了药方,需要反思
在发达国家,更替水平生育率被设置为,每位女性平均生育2.1个孩子。长远来看,独生子女政策并不可持续。另外,保证政策的实施过程,一向是高成本且充满暴力的。随着一个国家的富裕,女性也趋向于自愿降低生育率。今天没有必要来强制执行如此严苛的政策了。
独生子女政策不仅削弱了中国劳动力数量,还降低了其质量。研究已经表明,独生子女政策实行之后出生的中国儿童,其社会技能被迫变低。当然,其影响也在经济之外有所体现。它在基本社会结构上,也严重削弱了家庭。
六、“边缘革命”将私人企业家和市场的力量带回中国
过去三十年来,中国发生的令人瞩目的市场转型。然而,不是中国政府,而是我们称之为的“边缘革命”,将私人企业家和市场的力量带回中国。
饥荒中的农民发明了承包制;乡镇企业引进了农村工业化;个体户打开了城市私营经济之门;经济特区吸纳外商直接投资,开启劳动力市场。与国有企业相比,所有这些都是中国社会主义经济中的“边缘力量”。
七、中国经济学者要从黑板经济学回到真实世界
我相信经济增长的秘诀是分工,研究分工就必须考察真实世界。过去半个世纪以来,我一直在呼吁我的同行们从黑板经济学回到真实世界。不过没有什么效果,我的同行们似乎不大愿意听我的劝告。中国有那么多优秀的年轻人,那么多优秀的经济学者,哪怕只有一少部分人去关心真实世界,去研究分工和生产的制度结构,就一定会改变经济学。我始终对中国寄予厚望!
八、中国必须让其政治权力服从于法治
人类社会到处都存在着腐败。过去50年间,我在芝加哥的家中,常常听到市政官员的腐败新闻。伊利诺伊州的两任州长现在都身陷牢狱。我的同胞、英国历史学家艾克顿公爵解释得很清楚:权力产生腐败,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如果政治体制是透明的,如果权力由法律来约束,如果任何权力的滥用都可以追溯责任(自由媒体和独立司法体制,因而是需要的),那么腐败就不会威胁到秩序和稳定。
不管是政治改革、法制改革,还是体制重建,叫法无所谓,中国必须让其政治权力服从于法治。
九、中国经济面临着一个严重的缺陷:即缺乏思想市场
中国没有理由比韩国、日本或美国缺少创意。只要中国开放思想市场,允许大学独立、自治,给私企以与国企同等的待遇,中国就会迅速在科技方面更上一层楼。
如今的中国经济面临着一个严重的缺陷:即缺乏思想市场。这是中国经济诸多弊端和险象丛生的根源。
中国已故的物理学家钱学森也许提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答案,在与温家宝总理会面时,钱学森提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为什么中国的大学在1949年后没有产生一个世界级的原创性思想家或有创见的科学家?”
钱学森之问帮我回答了中国读者向我提出的问题。而就
十、中国的奋斗就是全人类的奋斗!
我是一个出生于1910年的老人,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和许多事情,深知中国前途远大,深知中国的奋斗就是全人类的奋斗!中国的经验对全人类非常重要!
“我今年98岁,垂垂老矣,不知道还能够活多久,随时都可能离你们而去。希望在你们,希望在中国。我相信你们是不会让我失望的!”